武林外史之五:暗器高手到了该练枪法的时候,师父打发我去香山那个武术用品商店买根儿白蜡杆儿回来。那也算是熟门熟路的地方了,骑车大概要三个小时才能走个来回。
关于本门枪法实在也没啥好说的,刀剑枪是武林里的三大主兵,大概除了大成拳之外,是个门派都能找到一套两套枪法。至于说本门这套枪法怎么样,这事儿属于见仁见智的范畴。本门以刀法见长,枪法我觉得是马马虎虎过得去的水平。
去买白蜡杆儿之前,师父告诉我:“小子,买这个要看长短啊,你站直了举起手,这个杆子要到你手指尖,而且要压一下,觉得有韧劲又不太软才行。”
“真笨,你看我用这个,”说着师父把他用的那根杆子拎过来:“看着啊,这么一头驻地、一头压下去,能比这个弯度小一点儿的就行。”
于是,我蹬着车就奔了香山。到得店里,老板倒是认识我了,问我今天又买啥,我说要根白蜡杆子,他从后面给我拎出一捆:“慢慢挑啊,韧劲合适的话,我帮你锯成合适的长短。”
“这有啥奇怪的,你看着就不像武术队的,武术队的那种表演的枪耍起来不要那么大韧劲,那个才好看。像你们跟着师父学的人,不能练那个。”
这我才想起来,电视上除了那种如凉粉魔怔成精后变成的铁片刀之外,枪法演练的时候也是枪如面条精附身,身段很是柔软,配上红缨子就跟风摆杨柳似的。
只要不是带尖带刃的东西,这位老板的货还是挺靠谱的,很快我就找到一根大致符合要求、杆身疤痕不多、韧性良好、长度合适的白蜡杆儿。转身看见柜台里有几个枪头,虽说师父没让买,但练枪法有个枪头总是没错是吧?顺手也买了一个,配了付樱子。
这时候柜台角落里有几个小玩意引起了我的注意,确切的说是两种东西,一种跟咱国旗上的五角星长得一模一样,还有一种就相貌比较清奇了,具体来说就像个迷你版的胡萝卜,粗的那头上长了两个类似米老鼠耳朵东西。
我问老板这些是啥,老板说那个五角星叫做星镖,迷你胡萝卜加米老鼠耳朵那东西他也不知道是啥,应该也是暗器的一种。
听说是暗器,我很是兴奋了一下。那时候武侠小说风行,金庸的《书剑恩仇录》我刚看完,实话说,我不太喜欢那个主角陈家洛,倒是觉得奔雷手文泰来、千手如来赵半山比较和我胃口,尤其是千手如来赵半山,一身层出不穷的暗器实在是太酷了——那时候没“酷”这个说法,应该说太吊了。
师父看我扛着杆子回来,先是掂量了一下分量,然后试了试韧劲,觉得还算满意,等到我掏出枪头问他怎么装上去,基本上他老人家的脸色就不对了,至今我还记得他的话是这么说的:“你说你他妈是不是零花钱太多啊?买这种傻逼玩意儿?你看看你看看,这枪头还没狗鸡巴长,这是正经东西嘛?啊?!”
“告诉你啊,这种玩意儿叫做花枪头,武术表演才用的东西,好耍弄、好看,狗屁用没有。看着,”说着师父从抽屉里找出一个枪头,整体乌黑锃亮,足足有一尺多长:“看见没,这是咱们用的枪头,我教你怎么装在杆子上。”
中国枪的枪头装在枪杆上,是把杆子头儿削合适了,捅进枪头后面那个空管里,这个空管叫做“库”,大概是取其容纳之意。日本枪的构造不同,枪头的茎是插到枪杆里的。话说中国枪头打制工艺一般,但枪法本身好于日本的枪术,我后来觉得这两种枪头的装法是原因之一。这个咱以后再说。
“师父,您看我还买了两个这种东西,老板说是暗器,咱们的功夫里有暗器吧?您看要不您也教教我?”
我师父看着我掏出的那两个玩意儿沉默不语,良久嘬了嘬牙花子:“你是不是有钱没处花是吧?去先给我买两瓶好点儿的酒回来,我教教你什么是暗器。”
“我钱都买这个了,好的买不了了,估计就够买两瓶最便宜的二锅头……”
“滚蛋!还真让你买酒了?你师父…。。”往下这话我听得多了,无非就是他作为师父从来不吃徒弟的饭、要徒弟的东西啥的,这个倒是实情,都是我蹭师父的酒饭,除非逢年过节,否则是从来不用给师父送东西的。
“是,谁说不是呢?幼儿园用的。”师父抄起那个五角星:“这东西是星镖,日本人喜欢用,可你见过这样跟军队帽徽一样的么?这东西飞出去是不是能打到目标,估计全靠运气了。”说着又捡起那个迷你胡萝卜:“这、这他妈到底是个啥你师父我也不知道,飞锥不像飞锥、飞镖不像飞镖,比小拇指还轻巧,扔出去给人挠痒痒?后面这两个米老鼠耳朵是干啥?”
“别人家暗器我不知道,咱们练的暗器我给你看看啊。”说着,师父起身走到里屋,从里面拿出两个东西。
我一看,这他妈我认识啊,这不是我在工厂实习用的、那种装电工三大件的东西么?可能有朋友不知道什么是三大件,那是钳子、改锥、电工刀,插在一个上面有三个独立隔断的皮夹上,用腰带拴在腰里。
仔细一看才看出差别,这上面插的是三只乌沉沉的大型飞镖,每个都有半尺以上,后面拴着挺长的红绸布。
“这么大个儿?”当时我有一种幻想破灭的感觉,就像知道女神也是要上厕所一样。“我看书上说人家那暗器都是藏在身上根本看不见,用的时候漫天花雨的…。。”
“你看那是小说吧?什么叫暗器?咱们讲究的是暗器明用,这东西就是让人看见,打的时候还要吆喝一声呢。”我心里说,您这个说法倒不是小说里的,可我听评书里也这么说来着,咱们谁也别说谁。
“小子,知道为啥总把镖叫做金镖么?金子的金?那是传错了,实际上是一斤两斤的斤,斤镖。一只镖一斤以上,一边肋下三只,随身带六只已经不错了,带二十只那是负重越野。”
我反正是彻底无语了,这跟我的想象完全不同,一斤重的铁块子砸谁脑袋上都是个开花,哪里有我想象的飘逸啊。
不过,我这人对准头还是有点儿天赋的,就像后来北京流行射箭、我上手就比别人射的好一样,可能是满族这个骑射民族的血统还是有点儿作用,后来玩儿古董大概也是八旗子弟血脉里带的东西作祟吧。所以,哪怕是不喜欢,我也还是学了一点儿暗器的功夫。
其实暗器这东西并不全是放长击远,十米八米的距离基本都算是极限了,三米五米比较好用。而且各种暗器的手法不同,我们练的这种镖是走直线的,飞刀就是翻着跟头出去的,一旦翻不好,可能就是刀把子敲某人一下而已。
我们这一门的暗器有时候用法相当损,比如说我们的镖囊是佩在左肋下的,我们有一招待敌式是双手交叉、侧身对敌,左掌在右耳边、右掌在左肋下,这时候右手正好就搭在镖上,两手一换掌,右手捏着镖身后面那块红绸布,一抖手,镖就甩出去了。这时候敌人大概也就一米多的距离,基本上是躲不过去。这招据说是生死攸关的救命绝技,而且过于阴损,有失练武者的风范,是轻易不许使用的。
其实说起轻易不许使用这件事儿吧,这些东西基本就没啥用。您想啊,镖囊那玩意儿这么大,我天天不能挂着它满大街走吧?插腰带上也不现实,还不如带把战术折刀好用。而且后来出了一件事,我也就再没练过了。
话说那是一天傍晚,我这儿正对着靶子练呢,一只野狗不知道怎么冲过来冲着我狂叫,当时身边居然一件器械都没有,一着急,抖手就一镖就过去了。倒霉催的正好用的就是上面说的那种手法,可那时候我根本就没练好,镖身横着就拍在狗身上了。其实这也算运气,不然这只镖就没了。
我一看是这情况,而且那狗居然还没跑,呲着牙好像要冲上来,说时迟那时快,第二镖抓到手里——这时候我已经明白了,打中了除非当场击毙,否则这只类似古董的镖非丢了不可,所以抓着镖身后面的红绸子当超短版的绳镖用:“我操你大爷的,让你丫叫!让你丫叫!”
接连几下就把狗打跑了——废话,那东西一斤多的铁呢,抡上比砖头厉害——转头一看,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师父以及我一个师兄、一个师弟都站在场子边上,师兄师弟都笑成傻逼了,师父满脸铁青:“我就是这么教你的?抡着飞镖打狗?兔崽子你真他妈有出息!”
后来,我师父就不把飞镖借给我练了,说是这东西是老物件,怕我弄丢了,那个年代从市面上根本买不到正经的暗器,这门手艺算是就此荒废了下来。其实要好好练练,说不定我还真是个暗器高手的材料。可惜了。